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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90 章 (1 / 2)

天地无极, 人命一瞬。

乔时为读过很多哀叹民生之多艰的诗词,当事实铺显在眼前,方知许多哀叹吟唱之“哀”, 在于无能为力时, 试图寻求一种内心的平和。

譬如道家所说的“知其不可奈何, 而安之若命”, 把苦难归结于命该如此。

抑或是正视人似风之柳絮、水之浮萍, 人世的生死宠辱不过是一场急水湍湍东风误。

乔时为难以接受赋诗一首, 然后退卧高山,他更愿意相信后世的另一种观点——人有逆天之时, 天无绝人之路。

《尧典》有言“历象日月星辰,敬授人时”, 尧观测出日升日落的规律,于是有了历法、有了节气, 有了顺时而种的农耕文明。

后人未曾将尧视为神明。

黄河也一定有它的规律。

……

滚滚浊水中,黄河艄公的悠长唱和:“昆仑倾下一壶酒嘞, 百道弯弯到门前, 我格水船赶黄龙呦,踩着浪尖过河滩……”

乔时为在“迟王何段”留下一炷香,沿着黄河继续往东行。

他庆幸出来了这一趟,因为他遇到了许多“迟老丈”,相较于远在京都的朝廷,他们才是最了解、最关注黄河的人。

如果没有出来这一趟,乔时为只凭前世的记忆, 凭有限的治水认知, 便借枢密院之权推动“束水冲沙”这样的大工程, 如此未必是在“建功”。

通过观阅沿途各埽所的记录, 乔时为了解到,黄河之水并非月月日日汹涌澎湃,冬春旱季,河面往往收窄六七倍。

河北路多种植冬小麦,耐寒,秋末播种,麦苗可度寒冬。每年汛期来临之际,正是冬小麦灌溉抽穗之时。这个时候,唯有引黄河水系灌溉麦田,小麦才能抽穗生浆,由青变黄。

田头上,农户踩着锄头,摇头对乔时为道:“决了堤不成,没了麦黄水也不成……田靠水活着,俺们靠田活着。”

乔时为原原本本记录下来,脸上发烫——束水冲沙,沙子是冲走了,可水也全流走了。靠地而活的农户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。

一条废弃的土堤上,孑然一身的浪荡子叼着一根狗尾巴草,摇摇头道:“开工修大堤?不成不成。如果决堤是柴房失火,那么动辄招募数十万春夫修建大堤,就是朝廷故意放火烧山,水患能躲一躲,力役往哪躲去?”

“官府不会真又要修大堤罢?”浪荡子从土堤上跑下来,扬起一团黄土雾,焦急问乔时为。

又喃喃言道:“那我得赶早知会梁嫂一声,我是靠不住了,她得打算找下一个投靠去。”

“你别急。”乔时为安慰道,“我是问……如果,如果修缕堤、遥堤,双堤防水患,大家伙儿是不是能安生些?”

“还能‘生’着的,才配说安不安生。”

与浪荡子分别后,在村头,乔时为从老人们你一嘴我一句的话中,听到了废弃土堤的完整故事——

“那一年没决堤,只是河水漫了出来,汇作几束细流往北走,不知是冲闯了哪位皇亲国戚家的陵墓,隔年官府便下令修了这道阻挡河水北流的高土堤。”

“平地拔起一道堤,可比修城池难多了,从南山挖土,用车推到北郊,再一担担挑上去夯实……一个来回够忙活半日的了。”

“力役无居所,一张草席铺开,几人抱团而眠,春日里受的寒气,五月烈日一逼,便成了疫气。病一片,死一片,人心惶惶之时,若有人夜里咳嗽了几声,或是额头发热,便会被工头赶到荒野处,任其自生自灭,以免得感染其他人。”

老人们笑呵呵指着一个傻愣愣的老头,介绍道:“白阿傻就是那时候被人捡回来,硬靠着啃生姜,拦下了阎王爷打叉的笔,那儿抢回来几十年阳寿。”

那傻老头也跟着咧嘴笑,含糊道:“我活了,好多人都死了。”

一开始,乔时为并不能理解这种“比生比死”的轻松幽默。直到某一日深夜里,他蓦地坐起身,突然意识到老人们的说笑,其实是一种进退两难的无奈之举——他们不敢忘记苦难,又不堪忍受反复揭起伤疤的疼痛,于是以“开玩笑”的语气说了出来。

就像是“吃八岁”的外号。

……

不知觉间夜渐长,驿站门前梧桐黄。

鸿雁归南,乔时为亦到了返程的日期。

要将所见、所闻、所思汇成文稿,再写成谏言,配以观测的临河舆图,并非一件易事。

这日夜里,灯油将燃尽,火光熹微,几颗火星窜出,乔时为赶忙起身添油。

出了寝房,才注意正厅里摆着晚膳和两副碗筷,二哥背对着整桌饭食,饿得肚子咕咕响。

乔时为拍拍脑袋——他竟忙糊涂,忘了晚膳的事。

显然,二哥一直在等他出来用膳。

乔时为道:“是我忙忘了,二哥,我们吃饭罢。”二哥乔见朏这才欢喜坐下,端起饭碗,开始扒饭。

又对二哥道:“下回我再忙糊涂了,二哥就自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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