承恩殿。
安宁以为自己又要被扔到床上煎熬半宿,但进了寝殿后,季政却只是让人端上盆热水。
他坐在书案后看公文,一眼都没看她。
刘仓小声道:“姑娘泡泡手。”
水温极高,安宁试着一点点往里浸,等完全适应了这份温度,才将双手完全浸泡入水。
她跪坐在一侧,殿中燃着几十盏红罗蜜烛,将水中发红发肿的双手照映得有几分可笑。
手上裂口边缘泡得发白,血腥气散逸在室内。
泡完,安宁抱起盆准备出去倒掉,季政突兀出声:“去换一盆。”
刘仓赶紧接过水盆,出去吩咐几句,没过一会儿秋酿低头抱盆进来,放在她面前。
只是手不稳,水溅出几滴。
安宁朝她露出一个再人畜无害不过的笑容:“谢谢。”
直换了三盆,泡足半个时辰,这场诡异的仪式才结束,季政同时搁下毛笔。
他转入屏风后,安宁看刘仓,刘仓看安宁。他啧了一声:“安宁姑娘,还不快去帮殿下更衣。”
山水屏风后隐隐显露高大的男子轮廓,安宁垂首绕去屏风后,季政倒非常配合地展开双臂面向她。
他今日着一身檀木色襌衣,黑色腰带。安宁矮身去寻他腰间的带勾,她毕竟是个公主,从未近身伺候过男子,手法着实生疏,手指又肿胀笨拙,解了半天满头汗还是解不开。
季政自己单手勾绊几下,腰带倏然脱落,安宁忙接住,挂在旁边的衣桁上。
腰间悬挂的玉佩被她放在桌边,季政看一眼那危险的位置,没说话。
左右衽的襌衣从男人肩头剥落,露出里面黑色深衣,安宁莫名觉得自己好像在调戏他。
这个脱法太失礼,安宁怕招来不必要的怒火,脱深衣时绕到了季政后面。
不过她高估了自己的臂长,从后面脱非得环抱住他劲瘦的腰身才行,于是安宁又绕回了前面。
季政眯眼看她:“你在转磨?”
“不是。”安宁抬头否认,不经意间手背碰到里头亵衣,蹭上一道柳叶般的血痕,她知晓这是重罪,面无人色地跪下来,又开始使用她唯一拥有的武器。
其实季政一直在盯着她细白的后颈,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,就见她跪在地上,眼泪止不住地流。
她怎么会有那么多泪?季政被她哭得心烦意乱,捏住她后颈,像大猫叼小猫那样把她提起来:“前两天孤还记得你口口声声说后悔没杀了孤、要杀要剐随便,怎么现如今这副模样,胆子叫谁偷了不成?”
语气并不像往常那样凶狠,甚至还有点无奈的意思。
她曾经对季政数次下过毒手,自国破后便一直觉得脑袋不在脖子上,提心吊胆这么久,直到这会儿犯了错他还不以为然,她才总算能确认一件事。
季政好像喜欢她。
“那时奴婢觉得自己会被斩首,想不管横竖都是死,不如留个美名。可是……”安宁泪眼朦胧地看他,小声道,“殿下没有杀我。”
“所以呢?”季政牙根痒痒,他是想杀,可一想到在魏国十几年暗无天日的生活,是红叶的存在才让他日子里不只是煎熬,就硬是下不去手。
“如果不用死,那还是活着比较好。”安宁颤抖睫羽,一滴又一滴泪滑落。
下巴上的手指没有松开的意思,安宁就专注地看他的眼睛,好像想望到他心里去,看看自己可依仗的喜爱究竟有多少。
他似乎终于看不惯忍不住了,拇指擦去她眼角的泪珠,提声道:“刘仓,拿件亵衣来。”
不等刘仓答话,他又烦躁地制止:“算了。”
说完一把将她抱起,绕出屏风。安宁揪着他胸前的衣服,听见他一下快似一下的心跳声,将脸埋入其中。
如果说今晚和以往有何不同,那便是安宁很明显地感觉到季政不再仅仅是发泄,他偶尔会露出沉溺过往的表情,每当此时动作便会放轻。
而且他没有再掐她的脖子。
安宁半张脸埋在松软的枕头里,用惨不忍睹的手攥住他的手指,露出的视线始终牢牢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。
季政觉得自己快疯了,他简直受不了李安宁这副依恋忍耐的样子,他告诉自己她最会表面假装善良,背后却能狠狠刺人一刀。她的一哭一笑都有目的,就算别人把真心捧给她,她也能毫不留恋地一脚踢开。
只有不断提醒自己,他才没有彻底丧失底线。
这晚安宁没有走。
洗过后,她被安排在外间的榻上守夜。
刘仓叫人把三尺高的铸铜鎏金熏笼摆在榻边,里面放了舒缓的香料,安宁都没能辨认出来,暖香满室,除了隐隐作痒的双手,她几乎从来没这么舒服过。
半夜内室传来异响,安宁醒转,持灯进去,见季政似乎是被梦魇住,忙伏在床边轻声喊:“殿下。”
她的声音好似是引动他的关键,男人拉过她抱在怀里,呼吸喷洒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