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怀于是道:“您说得对。是我一时想岔了……沾了某些脏污,洗掉也不干净。不应留下。”
明光一挑眉梢。
看这瞬间失神的模样,她如何听不出来赵怀一语双关,在贬低自身?
“赵怀。”明光便叫她,“我说的只是这帕子。但你——你当真觉得,沾了某些脏污,便洗不干净了吗?”
赵怀意外,顿时不知如何回答:“我……”
明光却注视她的眼,以近乎命令的口吻道:“现在就想清楚,回答我。”
赵怀张了张嘴。
挣扎摇摆之际,右手忽然被人握住。
她微一怔,却有一股力量直涌入身躯,让她顿时也充满勇气。
她的眼神于是坚定下来,答道:“回望侯,我不觉得。”
明光立便笑了起来:“我也不觉得。”
她这才弯腰,捡起地上那把剑,转身拿过挂在案边的干布,一点点将剑上血迹擦去,转回来看向赵怀,并举剑横陈二人之间。
“你看,擦去脏污,它仍是那把利剑。不论再沾多少血,只要没卷刃,便能继续杀人。”
明光一松手,擦完血的布便被她扔在地上,那只手转而覆上剑身,指尖沿着刃,一寸寸漫不经心地划过:“布帕沾了血,只要不困顿,人们随手便能扔掉,换新一块干净的用。但世上有几人,会因刀剑沾了血,便舍得丢弃它们?”
然而不待赵怀深思,她已抬眸重新看她,并转了话题,“赵怀,你其实并未弑父杀兄。他们二人各犯死罪,一个由大理寺判刑,午时问斩,一个落我手中,借剑与你阿姐斩杀……皆与你无关。欺诱他人违逆律法,这倒是真,但此罪无定刑,视情节轻重审判。你所犯这两桩,判笞还是判杖,其数几何,皆由我定夺。但这仍不是你的主罪。”
赵怀怔愣:“那我罪在何处……”
明光停了指尖动作,一下压住剑刃:“你之罪,在于狂悖无道,随意牵连无辜之人。无论你是否迫于无奈,所求为何,便做何事,想杀何人,便杀何人。”
“世间人事,无以尽数一五一十地分清,辟如我随陛下北上,攻城时敌将押百姓上城楼威胁我军,不退兵便杀,那无论我们退不退兵、用何计谋,总有人先死于示威之刀。这便是什么道理也说不通、洗脱不了的,我们确实牵连了无辜之人,再高尚的道义,都换不回他们的命。我们只能认罪,一生铭记于心。”
“但你此事,完全可以不牵连旁人。”
赵怀脸色煞白,失神地后退了两步:“您说得对……这是我的大罪。我犯了大错。”
赵韫忙去扶她,同时看向明光:“望侯……”
但明光没回应她,只放下剑,对赵怀道:“我方才说,我不会因赵韫做任何事而包庇你,非我不徇私,而是我只会因你,而轻罚你。”
“现下,我可予你两个选择。”
“其一,直接以欺诱他人违逆律法之罪,杖三十。”
“其二,今日行刑后,你去收赵德荣的尸。我会给你昨日被游街的那些裴府无罪女眷名单,届时,你提着赵德荣的脑袋去寻她们,一个一个道歉。一人不恕,你便得十鞭。几人不恕,便鞭几十。”
赵韫脸色立变,没克制住,手中用力一下攥紧了赵怀的臂。
然赵怀毫无所觉,只猛地清醒过来,抬眸对上明光。
明光问:“你选哪个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