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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08 (2 / 2)

日穿了件龙袍。

明黄色的外氅,袖摆处以绣着精致的金纹游龙,遥遥一望,游龙像是在迎着夜色缓缓盘旋,栩栩如生。

灯火笼上卫嫱的眉眼与衣肩。

她立马乖顺站在殿下。

李彻垂眼,狭长的凤眸挑了挑,不动声色地瞥向她。

夜风冷彻。

卫嫱听见他言道:“以后夜间,不必再来了。”

他的声音平淡,听不出任何情绪。

凉风徐来,少女蜷长的眼睫颤了一颤,片刻后,卫嫱稳下心神。

原来是嫌她碍事,打搅与后宫妃嫔们的良宵。

她抬眸,向李彻打着手语。

[是。]

[奴婢知晓。]

“……”

只身退出殿外,关上金銮殿门,她仿若还能听见金妃与李彻的调笑声。

李彻不知是未回应,或是声音有些轻,她只听见金妃细细的嗓音尖尖的笑,女子的笑声伴着风铃阵阵,缠绕上卫嫱的思绪。

她想起自己十二岁那年春日。

先帝欲立储君,有意让李彻亲近丞相小姐。

少年义正辞严,直道唯心悦一人,除她之外,不再作他想。

谁曾想,方寻借口搪塞了父皇,李彻满怀心事来到卫府门前,瞧见的便是眼前这一幕——

卫嫱爹爹的友人携子前来作客。酒过三巡,那友人喝得烂醉如泥,竟一直撮合卫嫱与他家小公子。

李彻登即回宫,生了她好半天的气。

每当他生气时,便会阴阳怪气地唤她“卫二小姐”。当她上前去哄,只见少年鼓着腮帮子,冷哼一声问她:

“卫二小姐,那陈家公子可生得俊美,他可会讨得姑娘欢心?”

“卫二小姐,旁人的身侧可有这般好坐。”

卫嫱没法儿,只得好声哄了许久,最终撂下一句:“彻哥哥,我再也不与他说话了。”

“没管着你与旁的男子说话。”

李彻又哼了一声。

“只是我吃味了。”

少年抬眸,眼底似有亮光掠过,那眼神亮晶晶又湿漉漉的,甚至还带着几分委屈,“不开心。”

卫嫱疑惑,“什么叫吃味?”

“便是我的宝贝被他人觊觎,便是——”

少年李彻忽然一顿声。

便就在卫嫱以为他已将此事翻篇时,耳畔忽然落下一声,极温柔的轻叹:

“阿嫱,我想你快些长大。”

……

快些长大。

嫁给我。

成为我的妻。

夜风簌簌,吹带起她鹅黄色的衣角。院中不知何时飘起了絮絮细雪,卫嫱脚下一个未曾留意,险些摔倒在宫阶上。

所幸她眼疾手快,扶了宫墙一把。

“哎哟,卫姑娘这是怎么了,心神不宁的。”

德福只见她本就莹玉一般的面容,此刻被月色笼罩得愈发渗白。卫姑娘不知是在想些什么,心事重重,竟连路也顾不得看了。少女细胳膊细腿儿的……德福心想,这摔一跤可了得。

刺骨的冷意自掌心传来,卫嫱站稳了身,同他打了些手语。

她在说什么?

德福看不懂。

他佝偻着身,皮笑肉不笑:“雪天地滑,卫姑娘当心。”

她点点头,拢了拢本就不甚厚实的衣衫,朝浣绣宫走去。

这一路上,风雪又下大了些,宫灯在萧瑟夜风中忽明忽灭。

李彻不让她夜间当值,那她便不来,恰好有工夫在浣绣宫中休养身子。自打喝了避子汤后,卫嫱总觉得身子不适,有时在御前当值竟也困乏得紧。为了避免李彻罚自己,卫嫱留了长长的指甲,每逢困了,便狠狠地掐自己手心。

她是真的惧怕李彻。

惧怕与他“交谈”,惧怕与他对视,惧怕他任何一个……微小的动作与神色。

可她又不能逃避,深宫高墙,她无可逃避,也无从逃避。

他是皇帝,是天下之主。普天之下,四海八荒,她又能躲去哪儿呢?

卫嫱轻轻叹了一口气。

她抬起头,望着天上被云层遮掩的明月。

普天之下,四海八荒……哥哥,你如今又身在何处。

你可否知晓城中变动,可否知道李彻如今的模样。

哥哥,你可否知晓……阿嫱这些天学会了许多,我学会了洗衣、生火、洒扫庭院……阿嫱现在变得听话懂事,再也不会缠着你陪我玩闹,也不会偷偷往药里放三块方糖。

你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,被李彻烧毁了。

哥哥,阿嫱困在宫墙里,出不去了。

阿嫱想你,阿嫱真的好想你和爹爹。

哥哥,避子汤真的好苦,好苦啊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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