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,从不多话。
这还是头一回,交战之前,燕人要“协商”……哪怕用的草原上的话,但还是带着那么一股子文邹邹的劲儿。错西鲁虽不认得“礼”字,也不懂礼不礼的,却倏地感受到了一点“礼”的味道,而且燕人说“我们太傅敬佩大首领是草原上的英豪”……
错西鲁不由得就将攻城的号令暂且咽下,改而与旁边的人道:“问问他们,那个女人大官,那个太傅,想商量什么?”错西鲁也不再自己大喊大叫,而是让身边人喊话。
对面的燕人却再次教给了他何为“礼”。
俞嬴犹豫地看着令敏。
令敏求肯:“太傅让敏去吧。太傅、兄长和诸将都因为敏年纪小,护着敏,不让敏犯险,但敏是令氏的人,是为守边而生的,应该为守城做些什么。如今诸将各有职责,只有敏最适合做这件事。”
令敏行军将之礼:“请太傅让敏为使,去东胡下书。”
俞嬴咬一下牙,将
书信递给他:“固然要有理有节,但尽量不要激怒对方。他们不是齐国,不是三晋,不是任何一个诸侯国,他们没有不杀来使的规矩,也不怕让人说不讲礼仪道义。”
令敏接过书信,再次行礼,坐着吊篮从城墙上下去,步行到东胡大军前。
看一眼面前白净清秀、神情镇静的年轻人,大首领错西鲁接过他手里的木简。
展开,简上是一列列古朴的燕书。
错西鲁唤过一个懂燕人话的东胡人来:“跟他说,我看不懂他们燕国字,这说的什么?”
令敏与他解释木简上写了什么。上面说燕国与东胡是邻邦,称赞东胡人勇猛刚强,说大首领是草原上的英豪,燕国愿意以对诸侯国之礼对待东胡,并且替东胡大首领向周王请封。
俞嬴上来就扔出来这么巨大的一个诱惑,将错西鲁砸得有点蒙。一直以来他最好的设想也不过是让诸部都服自己,夺匈奴点儿牲畜人口,抢燕人点儿粮草地方,当个草原上的霸主。
“向周王请封”,那不就是一方诸侯国了吗?若真能成,自己将是草原上第一个周王亲封、诸侯承认的大首领!不,不叫大首领,叫“国君”!
燕人的条件则是“两国修好,互不侵犯”,让东胡退兵。
诸部落首领变色,立刻便有人嚷嚷:“那可不行!咱们不能白来!”
“大首领,你可不能图他们那个又不能吃、又不能喝的‘亲封’,让大家白来一趟。”
“要是应了他们,咱们以后都不能来放马了?那可不行!”
令氏根底在令支,世守北疆,令敏不是一点东胡话都听不懂,只是不会说。听诸部首领这么说,令敏对错西鲁行礼道:“在敝国,臣子从来不敢在寡君面前大喊大叫。”
那个懂燕人话的东胡人战战兢兢地把这句话转成了东胡话。
当下便有部落首领拽出剑对准令敏。错西鲁喝道:“行了!别让人家说咱们草原人不懂事儿。”
但随即错西鲁却对令敏道:“我不能为了这个‘亲封’,让弟兄们白来,也不能为了这个,答应以后的事。”
错西鲁话锋一转:“除非你们愿意每年给我们粮草。柳城、岔城、白鱼、平野也要给我们——这里的人都放牧,本来就是我们草原上的人,这些地方本来也是我们草原上的地方。”
错西鲁这样大开口漫天要价,令敏不怒,行礼道:“这个敏做不了主,得回去禀报敝国太傅。”
令敏走回去,坐吊篮回到城头。
听他转述东胡人的话,诸军将都满面怒容。
俞嬴却笑了:“就怕他们不张口。这样才能慢慢磨。”
俞嬴当场写第二封书信,粮草、城池这些不行,但是可以开边市,东胡可以用马牛羊、皮货、猎物跟燕人交换粮食布帛等物。
令敏再次出城去东胡大营下书。
错西鲁觉得,这个“边市”上虽要拿东西换,不像抢掠不用花本,但若有这个,也确实方便……但绝不能就
这样放过燕国人。粮食可以不要,地方得要,反正即便答应了,也还能再抢粮——令敏走后,他也是这般与诸部落首领说的。
令敏再次回去禀报俞嬴,俞嬴接着不慌不忙地写书信。燕国虽然不能送给东胡城池,但可以在周王给东胡大首领封号后送一些礼器给东胡——礼器是国之重器,是国之为国的根本。燕国还可以与东胡互派质子,让东胡的贵胄们去蓟都去武阳学习礼仪,这样日后东胡与诸侯会盟,才不至于格格不入,惹中原诸侯嘲笑。
错西鲁思索了片刻,觉得也有道理,却依旧坚持要城池,实在不行,可以少要一两个。
俞嬴的谈判技巧堪称华丽,就凭着“视东胡为诸侯国”这一点,衍生出许多的条目,作为不生硬地拒绝送城池地方、不惹恼东胡人的说法来拖延时间——没错,她就是在拖延时间。
令敏一趟趟地往来城上和东胡大营,俞嬴靠着自己糊弄人的本事,硬生生把支好架势等着攻城的东胡人拖了大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