仲瑛听到“太子爷”三个字,已是满脸震惊。待赵况回来时,仍沉沉地望住他。
赵况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,羞涩道:
“别在意,姓赵的没几个好人,我也是骗他的。”
潘仲瑛摸了摸女儿的脑袋,疑道:“阁下是何人?”
赵况指着自己,讶然道:“我啊?梁人。”
这就是不打算回答的意思了,潘仲瑛看着赵况一双真挚的眼睛,再看看满室的血腥。到底没再问下去。
“仲瑛,我们现在就离开京城。”潘仲瑛的妻子听到这,利落地拿定了主意。
柳元娘也一脸严肃地点头,故作高深道:“夫人高见!”
屋内将将点了一只蜡烛,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,浓稠得像墨,好似要从窗户的油纸浸过来。
潘仲瑛端凝着那黑暗,木讷道:“……天子身边定有小人作祟,我若走了,谁来谏言?”
柳元娘从桌上捡了只环饼塞进嘴里,含糊道:“秀才忠洁!”
妻子摇头,她的声音粗糙而怪异:“如果今日你死了,又如何谏言?”
潘仲瑛一时沉默。
妻子见状,长叹道:“事到如今,你还不知圣人的心腹?朝廷看似整饬言路,可备战迟迟未成,足见圣人只是一时之忍!潘仲瑛,我且问你:你究竟是要光风霁月的好名声,还是脚踏实地的做些事?”
如此大不韪之言,她当众说来,竟是坦然无惧。
此女名为萧慎,祖籍海洲,出身诗书之家。天授十五年嫁给潘仲瑛,结果半年后战事起,萧慎再没能回过故乡。后来,同乡人带来消息,说她父母在战乱中遇难。而萧慎连给父母收敛尸骨都做不到。
这便是真真切切的国仇家恨了。
萧慎大病了一场,此后缠绵病榻,吃了各种药却把嗓子给吃坏了。身体将养了好些年,才有了两个女儿。
潘仲瑛与她结发多年,如何不知她的心思?
他脸上时青时红的,口中叹道:“我要那清名作甚?!只是书生无用,又能做何事?”
这时候,柳元娘又发话了:“嗳,我说,你们二人不如北上?燕州有个沈将军沈扩,还有个蓝将军蓝蕤娘,他们治军甚严,已经收复了几座城镇了。只是苦于不通律法,正缺几个知书达理的副手哩!”
柳元娘一边吃饼,一边赞道:“我瞧夫人这气魄,中!便是落草,也是个英杰人物。”
小女孩见她吃得起劲,索性把剩下的环饼捧给她,还一脸爱怜:“姐姐慢点吃,别噎着,姐姐要不要喝点水?”
柳元娘喜得眉开眼笑:“好好好,你也中!”
而潘仲瑛满肚子的疑惑,是再也憋不住了:“……你们到底是谁的人?为谁效力?”
柳元娘瞅了他一眼,眼神像在关爱傻子:“不是告诉过你了吗?梁人。”
潘仲瑛没奈何。
萧慎抱着女儿贴了贴她的脸颊,沙哑道:“听说蓝将军也是海洲人,不如我们去看看?仲瑛,我想回家了。”
柳元娘朝赵况使了个眼色,示意他看潘仲瑛。
只见潘秀才面色微沉,隐隐有些恼怒:
“娘子,你我都是清白好人,诗书之家,如何能把父母名声来点污了?岳父岳母泉下有知,该作何想?此话休得再提!”
柳元娘把盘子里的环饼都捡了,用胳膊肘撞了下赵况,道:“走了!不好玩。”
萧慎待要找些银钱酬谢,但二人健步如飞,眨眼的功夫就再也追不上了。
但见残星寥寥,月色西沉。几声鸡鸣穿破了曙光。街坊巷道上,渐渐地有了声响与行人。
帝都就要醒了。
这座被称为“卫京”的城市,如美人晨妆,欲把帝都的荣华盛貌一一露显。
赵况提溜着鹤氅,阔步如流星。马上就是禁军换班的时间,他得赶紧回宫。
柳元娘却不肯放他走,问道:“文丑儿,你说张瞻都死了,那个老不死的狗皇帝怎么还在抓同党?死人有这么可怕吗?”
文丑儿是赵况在外面行走的化名,随母姓,“丑儿”意指丑时出生的小儿。
明明不是骂自己,赵况却莫名觉得脸上发臊,浑身有都有些不自在。
赵况低声道:“按他们文人的说法,张瞻之过,在于[诿过君上]。皇帝继位时,以勤政显名,力图改变重文轻武的局面。结果先是北狩,又割让了两州,成了立朝百年来第一个辱国的君王。君威即国本,张瞻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抖出来了,岂不是要动摇国本?”
柳元娘听他说得头头是道,抱着胳膊,打量他:
“你很熟悉官府的事呀?还有,你刚才为何要假借太子之名?须知江湖大忌[勾义嫂、着红鞋],我可是会盯着你的哦!”
赵况连忙摆手,道:“我都是胡乱听来的,跟他们半点也不熟。五皇子要抓咱们,我见太子爷官大,拿他当个虎皮罢了!”
柳元娘半信半疑地盯着他。
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