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忆朦胧又清晰,叶采薇勉强从其中抽离,尚有些恍惚。她眨了眨眼,浓黑的羽睫颤动。
那个回忆里她第一次到国子监的寝房中发生的事,在后来真正与容津岸在一起之后,他才无意说漏了嘴,原来那天他其实是醒着的。准确来说,在他喃喃“容安”两个字的时候,他就已经在慢慢转醒了。
她在他的床榻边,给他喂药,听到他的呢喃,不由自主俯低了身体,她靠近他,其实他已经醒来。他听见了她语无伦次的剖白,也承受了她不顾矜持、主动的亲吻,却不愿睁开眼,或者不知道该如何睁开眼,面对她近乎失控的神情。
他不是无知无识的无辜者,他什么都知道。
这种认知令叶采薇深感羞耻,即使容津岸再提起这件事时是完全无意,他也并非是那种心安理得欣赏她窘迫和羞赧的人,反而因为惹出了她无数的羞恼,轻轻地把她抱住。
而现在呢,又是这样一个场面。
她蹲着,容津岸半坐在床榻上,下.身盖着衾被,叶采薇与他相隔极近,她的后颈,还掌握在他的手里。他用只有她才能听见的声音告诉她说,在这间房里,说话须得小心,隔墙有耳,很有可能有监听。
叶采薇的头顶像被炸起了一层隆隆白雾,她只想穷尽目力,立刻寻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,谁也找不见。不敢回想自己的话被人一字不落听去,到底会发生什么。
怔愣了几息,理智回笼,迅速思考。
这间房是在秋闱开始之前,她因为康和县主那个投毒案被迫待了几天的地方,那时候他们的隔壁,有人在监听吗?应当是没有的,否则她不可能全须全尾走出府衙。
而今日,她也是在这间房中,用发簪将容津岸捅伤的。如果说那个时候隔壁有人监听,那他所说的那些话——
他说佟归鹤被严刑拷打的惨状,说佟归鹤死不承认夹带作弊;
他对她冷嘲热讽,还大方承认自己就是投靠了六皇子,甚至厚颜无耻让她求他,求到他满意了舒服了,才会考虑大手一挥,对佟归鹤网开一面。
这些放肆到近乎狂妄的话,都是他为了激怒她而故意说的吗?他……容津岸根本就没有投靠六皇子,佟归鹤也根本没有遭到严刑拷打?
还有,刚才一见面,他便又开始冷嘲热讽,甚至还用问鹂和见雁来威胁她,这些,也根本就不是出自真心,而是说给别人听的?
他到底有几副面孔,所言所行,又有几分真几分假?
因和他靠得近,叶采薇忽然伸手,掀开了容津岸盖住下.身的衾被。
他下腹上被她用发簪捅出来的伤口被包扎得十分利落,最外层的纱布上只有一点点红色的痕迹,血浆并未沾染到衾被上,状似风平浪静。
叶采薇的眼神冷若冰霜,直直射向他腹上的伤口:
"是我下手不够重,竟然没让你死成,真是遗憾至极。"
然后不着痕迹地挣脱了容津岸在她后颈的桎梏,站了起来。
她想,既然是有可能存在监听的,那么房内的对话和活动便一刻也不可以停滞,否则会被对方怀疑她与他正在密谋,从而失掉好不容易撑起来的防御。
……防御。
防御的一方,是她和容津岸,就这么短短的一句话,她和他便被放在了同一条船上,同一面铁盾之后。
她该相信直觉,相信他说的话吗?
而自我怀疑和确认的几乎同时,她的心头还涌生了无数说不出的怪异。
追根溯源,怪异的起点竟然是,她似乎必须要保持和容津岸的敌对和互相嫌弃的状态,才可以安稳迎接出头之日。
有人要害她,而且不止一个?三皇子?六皇子?
她的处境有多危险?
她不得而知。
不过,反正她和容津岸本来就是一对矛盾从生的和离夫妻,敌对和相互嫌弃是浑然天成的,根本就不需要演,自然而然。她微微往后退了退。
“所以呢,走还是不走?”容津岸微仰着头问她。
说话间,他将衾被又翻了过来,盖住自己,嗓音虚弱无力,也并没有对她恶毒的言语反驳一二。“我叶采薇生来富贵,十指不沾阳春水,从来没有伺候过人。”她迎着他睇过来的浅浅的眼神,目光下移,见他张嘴的口型,是“过来”两个字。
同时,她轻软的袖口被他抬臂拉住,容津岸长长的食指伸直,就这样,在她的手腕写字。他的指腹有着常年学经习文留下的薄茧,她的衣袖和手腕都被迫紧绷着,手腕纤细柔嫩,被他这样一写,写出了一点点痒。
叶采薇不能停止对话。
“你的伤口太深,流的血又这么多,如果要照顾你的话,事情也太多了。又要喂水喂饭,换药净手,还要……”她忽然顿住。与此同时,他在她手腕上写的字,是一个“信”。
虽然字是上下颠倒的,可叶采薇还是能准确读懂他所写的内容。
当年两人在床第间玩闹的游戏,他爱在她身上写字、让她来猜,她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