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絮洇不语,她垂眸起身,将手中的三支香插在香炉中。
“阿洇?”宋温陶觉得不对劲,她又唤一声。
沈絮洇缓缓转身,露出那张散布着青紫痕迹的柔嫩脸颊,“温陶,你为何如此待我?”
“什……”宋温陶上前两步,抬手虚虚捧住沈絮洇的脸颊,却又不敢碰触,“阿洇,这是怎么回事?”
沈絮洇眸中带泪,眼底含恨,冷笑着看她一眼,“我为何如此,你不是最清楚吗?”
宋温陶按住她的肩膀,眼眸坚定地直视她,“阿洇,你把话说清楚。”
“别碰我!”沈絮洇激动得一把推开她,从袖中掏出一张红纸,劈头盖脸地扔在宋温陶身上,“你看看这是什么!你还敢说不是你设计害我!?”
红底黑字的婚书悠悠扬扬落下,停在宋温陶裙角足尖。宋温陶俯身,抖着手捡起。
庚帖上百世芝兰的贺词下,是她的生辰和名字。
而另一人,生于二十二年前的冬十一月,名唤谢桢。
那是谢桢私自写给她的。
宋温陶眼前忽然浮起一场悠扬的雪。
五年前她离京那日,十七岁的谢桢白马狐裘,十里相送,那年冬天极冷,汾水千里冰封,白堤上,谢桢解下狐裘,裹在她身上。
他身上的余温将她包裹住,宋温陶仰头看他。
大雪吞声,可宋温陶却仿佛听到,游鱼破冰,飞鸟振翅,和风铃草轻晃的声音。
“陶陶。”少年人克制地望入她眸中,“等我娶你。”
那时她情窦初开,青涩懵懂,还不知情为何物。后来在幽寂地宫中,她迷失在一重又一重的甬道里,困饿疲累,闭眼欲睡的时候,忽然涌出万千遗憾。
遗憾世间还有百味未尝,千种未见,她竟不能……再见他一面。
后来,她侥幸得救,在某日,忽然听到母亲和扶容谈论起,谢桢与裴氏女,纳征请期的消息。
她心口绞痛,伏坐于地,对着敞开的窗户,看了一夜的月亮。
宋温陶与谢桢的婚书早在永明十四年,远赴扶风郡的路上,被土匪劫道,彻底遗失。
那晚,宋温陶守到天明,孤独地站起来,努力劝服自己:她与那人的婚约,自然也随遗落的庚帖灰飞烟灭。
却没想到,在今日,这张薄薄的红纸,竟又轻飘飘地在她眼前,悠扬落下。
宋温陶唇角抽搐,眼角微湿,她压住泪意,抬眸盯住沈絮洇,“这庚帖,你从何处得来?”
这庚帖被土匪劫走,为何而今却被沈絮洇所获?
是不是这五年来,她与母亲遇到的数起截杀,种种祸端,从一开始,就是有人故意为之!?
“是谁!”宋温陶死死地扣住沈絮洇的肩头,眼中蓄满泪水,她压不回去,颤动的眼皮一眨,一道泪痕就顺着颊边落下,“说!”
沈絮洇后退一步,别开视线,“你少这般惺惺作态。谢桢的婚约屡次不成,难道不是你的手笔?”
宋温陶怔怔地盯着她,眼眸轻动,强迫自己回忆起那些被她刻意相忘的,与谢桢婚约有关的事。
永明十七年,谢桢与将门裴氏女定亲,三月后,裴家被指谋逆,诛九族。
永明十八年,谢桢与郗廷尉的孙女定亲,同年,清溪井十三女尸案案发,郗家孙女是第十三具女尸。
而今是永明十九年,谢桢与沈絮洇定亲,恰巧,有人将旧日她与谢桢的婚书递到她手上,诱使沈絮洇与她相见,独自离家,又暗中寻人迫害……再将脏水泼于她身上!
“沈三娘。”宋温陶逼近一步,点了点沈絮洇的太阳穴,“你好好想想,这难道不是……诱使你约我来此处的人的手笔?”
“不可能。”沈絮洇挥开她的手,情绪激动,“昭容最是善良大度,断不会做出此事,你休要胡说!”
宋温陶眼眸微动。
褚昭容……原来是她!
“杀人啦——杀人啦——”
外面忽然一阵骚乱。
扶容急匆匆地提裙进来。
“发生何事了?”宋温陶问。
“说是……”扶容眼眸忧虑,看一眼宋温陶,又瞟一眼一旁的沈絮洇,“两条街外的同泰寺,死人了。”
“又一起。”宋温陶喃喃自语,又抬眸问,“死的是何人?”
“是……胡商朱氏。”
宋温陶眉头拧紧。
梦中似是也有这般情形。
“先是褚四爷,又是朱老爷……”她不由得低喃。
“可有什么不妥?”扶容问。
“褚四爷?他怎么了?”沈絮洇也一脸不安地问。
“死了。”宋温陶言简意赅地说,“被人枭首,死在菩萨庙中。”
沈絮洇面色煞白,一下子跌坐在蒲团上。
宋温陶看沈絮洇一眼,“扶容,照看一下沈三娘。”
“殿下要去何处?”扶容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