栗川百做得最多的便是冷眼旁观。
身为审神者，甚至还要阻拦试图改变历史进程的溯行军。
谁该死，谁又不能死。
时政冰冷地将人命书写成文字。
记忆里熊熊燃烧的本能寺，葬送了多少血与泪，但她只是和刀剑一起远远凝望，即便那里有他们曾经的主人。
时政的训诫铭记于心，牢刻于骨。
她如此清楚自己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，贸然参与，扇动的蝴蝶翅膀不仅不会让结局变好，甚至会引发更惨痛的下场。
这也是她即便没有被反派杀死，每次也要迫不及待离开的原因之一。
五条悟沉默半响后，轻嗤一声。
“别太嚣张了！老子才不需要你做什么，谁有那个能力杀掉我？！更何况连我都会死的对手，百你又能够做些什么呢！”
“不想做任务也不想救人……那就不去做不去救！你只要平平安安活着呆在这里就好了！”
栗川百平静拒绝：“可对我来说最好的结局，是现在立即死掉，也好过被关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孤独终老。”
“死、死、死！”
五条悟猛地一把将高挺鼻梁上的墨镜摘下来，天蓝色的眼瞳正幽幽泛着绚丽的光。
“这也是你的什么狗屁宿命吗？！”
术式运转当中，清楚解析着面前少女的一切。
他只知道栗川百很强，但是看不见，没有丝毫咒力，她就像是一具金色泡沫构成的空壳，死后连骨灰都会消散无踪。
墨镜又落了回去。
五条悟紧抿着唇线，站起身往外走。
夜蛾正道看她一眼，追上了学生离去的步伐，家入硝子拍了拍她的脑袋：“我帮你劝劝他，但百要不要也稍微考虑一下我们的建议呢？”
长桌前只剩栗川百和夏油杰。
黑色丸子头的少年苦恼地用指节敲了敲额角。
“为什么这么执着的想要寻死呢？”
那双狭长的紫色眼眸专注而深沉地凝视着她。
“情伤、事故、患病、负债、追杀？如果可以的话，能说给我听听吗，或许能够想出解决的办法呢？死了的话……可就一切都改变不了了。”
熟悉的温沉嗓音响在耳畔。
令本就摇摇欲坠的灵魂蔓延上更深的恐惧。
栗川百垂着脑袋，指甲再次深深陷入掌心，脑袋上却蓦地落下一只宽大的手掌，安抚一般顺了顺她的头发。
“很难受吗？”
夏油杰低声道。
“如果不想讲的话也没关系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提出来就可以了，我……和悟还有硝子都会尽力而为的。”
栗川百因为他的触碰下意识颤了颤。
瞬间僵硬的身体令夏油杰也似有所感。
他歪了歪脑袋，反而笑了。
“悟为你考虑了很多，你没有身份证明，也不想暴露过往经历，连自己的全名都没有告知，他却愿意担保你入学高专。”
口中的话还在温柔地继续，他的手指却顺着银色的发丝缓慢下滑。
只有指尖一点极轻的、极其克制的触碰。
从少女披散着长发的后脑开始，随之是暴露在空气中的颈脖、延着脊柱一路游走到纤薄的背部……
“即便你们刚认识不久，但他在试图让你活下来，对他来说已经是了不起的改变了。”
举止暧昧，却如同冰冷的手术刀在将她开膛破肚。
执刀医生目光冷静锐利，饶有兴致且慢条斯理地欣赏着她的表情。
“他是真的很喜欢你的，百。”
栗川百迟钝而僵硬地抬头，落到那张令她生理性厌恶的笑脸上，第一次认真地直视着他。
“我知道啊。”
她说道，“替我给悟说声对不起吧，刚刚说了那么过分的话。”
夏油杰弯了弯眼睛：“你不去亲自道歉吗？只要你稍微哄哄，即便再敷衍，他也不会继续生气了。”
栗川百沉默半响，低低吐出一个字来。
“好。”
她甩开夏油杰的手，顺着五条悟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。
夏油杰凝视着她的背影，轻轻捻了捻自己发麻的指腹。
……
然而栗川百却没有追上五条悟，也没有道歉。
高专的建筑物庞大而空旷，她就近找了个无人的房间，和式的樟子门轻轻响动一声。
虽然很抱歉，但留得越久束缚越深，她的死亡会给与她结缘之人带来痛苦，她甚至应该在降临世界上的那刻便了结生命。
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，悄无声息的来，又悄无声息的死。
汇聚着灵力的手心对准了自己的额头。
栗川百闭上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