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听了这一句, 乐无涯便安静了下来。
下一刻,他忍不住笑出了声。
“你不相信吗?”裴鸣岐着急了,甚至不惜自曝其短, “我……我没成婚, 那次查抄陈家时,你跟我说换庚帖的事儿, 我连庚帖是什么都不知道,问了安副将才知道 ——”
乐无涯点头:“我信。”
鉴于知道裴鸣岐这人颇认死理, 估计还要跳着脚蹦着高地解释好一阵, 乐无涯反问道:“那你信不信, 我和你一样?”
这下,轮到裴鸣岐哑火了。
他一肚子的心声缓缓落回心尖,瞬间开出了好几朵几欲怒放的心花。
他试探着问:“你是说, 你和郡主……”
“姐姐弟弟, 搭在一起喽。左右上面那位只想在我身边打个暗桩,我们俩是夫妻、是姐弟, 哪怕是母子, 他也不在乎啊。”
裴鸣岐眼神明亮,期期艾艾地:“那, 那你说,你是……那个……”
“‘我是断袖’那次?”乐无涯一眼看去, 就知道他想说什么。
他爽快地一点头:“是真的。”
裴鸣岐面颊都红了,一双手在身后拧来拧去:“这样啊。”
乐无涯低下头去。
刚才裴鸣岐将他撂上桌时,他差点一屁股把桌上摆着的果盘顶下去。
他顺手从果盘里取来一个硕大的苹果, 递到裴鸣岐眼前:“我们孙县丞别的不说, 办事是十足的妥帖。知道我要回来, 什么都备齐了, 这苹果还带着露水呢。”
裴鸣岐喜滋滋地刚要接,乐无涯抄起了旁边的小刀,对他一点:“野人。抱着生啃啊?我给你削。”
刀落声声,乐无涯匀速又耐心地削出了一长串薄薄的苹果皮。
看他低着头削苹果,裴鸣岐眼里心里都是笑,忍不住要往外溢。
在上京时,他听陆道长讲,盛装小乌鸦魂魄的坛子碎裂,便是魂魄找到了与自己八字相近的将死之人,借其体、移其魂,再活过来的,就是真材实料的乐无涯。
那时,裴鸣岐浑身飘飘然的,如坠五里迷雾中,总觉得自己是在发梦。
可即使梦过乐无涯千遍万遍,他亦不敢做乐无涯起死回生的梦,生怕愿望许得太大,诸天神佛嫌他贪心不足,不肯理会于他。
他笨拙地示好道:“小乌鸦,你手和小时候一样巧。”
乐无涯一翘唇角:“用你说?”
“但从来就是一身懒肉。”裴鸣岐跃跃欲试地想要逗逗他,“你以前都缠着让我削,还让我给你编头发。”
“我是懒。”乐无涯坦坦荡荡地承认,“……也是想赖着你。”
裴鸣岐心尖怦然一动:“你……”
乐无涯削下一块,自己先尝了尝味道,满意地一点头,又扎了一块,送到裴鸣岐嘴边:“你吃。”
裴鸣岐想着那句“赖着你”的话,突然就文静了起来。
他接过来,斯文秀气地咬了一口苹果尖:“你变成闻人约了,那原先的闻人约呢?”
乐无涯:“我来时,他忙着上吊呢。”
裴鸣岐:“我给他立个碑吧,给他四时祭祀,每月烧纸。”
“挺好。”乐无涯说,“他现在天天来我这里,看样子是个长命百岁的料子。按你这个烧法,等他死了,到了地下,估计能成个富家翁。”
这话说得有些复杂,裴鸣岐迷糊了一阵。
等到接过乐无涯递来的第二块苹果,他才恍然大悟:“……他变成明秀才了?”
他忍不住蹙起眉尖,与自己内心对“明相照”的厌恶天人交战了一会儿,才老实道:“那,我给他立个生祠吧。”
乐无涯:“不想立的话,不用这么勉强的。”
“哼。”裴鸣岐清脆地咬了一口苹果,“本将军恩怨分明。”
他咀嚼片刻,又想起来了一件事:“那明秀才呢?”
乐无涯对他粲然一笑。
他没看走眼,小凤凰真的是好凤凰。
他是第一个关心真正的明相照的去向的。
他喂了自己一块苹果:“被陈员外诬陷谋反,病死牢狱了。”
裴鸣岐拧起两道剑眉,沉默不语。
乐无涯:“寻思什么呢?”
“原本觉得将陈员外凌迟处死,是过于严苛了。”裴鸣岐说,“如今看来,他死有余辜。”
两人唧唧哝哝地谈了许久,终于把那一只大如小瓜的苹果分食完毕。
乐无涯也终于闹明白,为何自己和闻人约、与明相照的魂魄,会有那般明显的强弱之别。
那位陆道长似乎是特别擅长弄鬼。据他所言,不曾修道的凡人,死后便是“人死如灯灭”,再无思想,本该化作一蓬青烟,转世去也。
由于陆道长的横加干涉,乐无涯的魂魄被施以道术,好好保全了起来,精心养护了四年之久,当然强健异常。
闻人约当时被吊得半死不活